2020年12月18日星期五

出櫃




幾個月前,我向我媽出櫃了。

記得幾年前來台灣後我都在創作同志議題,算是間接的在生活裡出櫃了。只是我從來沒有考慮過把性向問題帶回馬來西亞的家裡,可能是對父母沒有信心和希望,也可能是自己不夠勇敢吧。
這學期的創作焦距在留台大馬男同志與他們母親的出櫃議題,因此做了一些田野調查。在深入這些故事後,我深感大馬同志向父母出櫃沒我想像中天崩地裂,突然覺得自己或許可以踏出這一步,也很納悶為何故事寫的是自己,我卻要從田野調查別人來獲得生命經驗?因此,我覺得自己的出櫃算是充滿目的性的,要不是故事寫不下去,我大概不會在這個時候向我媽出櫃吧?我甚至在越洋通話的出櫃中錄音,只因為我想記錄下我媽每一刻的情感變化。

從出櫃到對彼此的愛,我都覺得我不如我媽如此的真誠。我兜兜轉轉把性取向說了出來,我媽說「我不能接受」,緊接著是「但我愛你。」我媽不忌諱她最真實的感受,而她認為她對我的愛足以蓋過她的不能接受。這過程我像上了一次的震撼教育,重新思考我對母愛狹隘的想像,我終究低估了我媽和她濃烈的愛意。我最意想不到她會那麼說「我從不怕羞恥,更不會為你感到羞恥。外面的人要怎麼說我管不著,但我根本不愛到菜市裡去社交八卦,我甚至可以不再和她們聯繫。」這些話我很震驚,我沒想過我媽會那麼說。在出櫃到把話說清之間也隔了好幾天。畢竟在第一天我出櫃後我媽就再也沒有回復我,聽我哥妹說她那幾天都在哭。或許是這幾天哥妹對我媽日夜不停地灌輸對話,或許是她早就有了底,我媽的復原比我想像中快。但我想其實我是對我媽有足夠的信心我才會出櫃的。我相信我媽對孩子的愛足以讓她放棄自己的信念去成全孩子,我就是欺負我媽的良善。那一刻我很慚愧,更慚愧我把我媽想得太笨、太傳統婦女。

我知道我一直是我家的驕傲,出國留學、唸研究所,爸爸總愛炫耀,而這些讓我在家始終必須帶著的標籤,在與媽媽的出櫃後竟輕易撕下,而我們母子仿若把20幾年的結打開,過去的種種傷害到現在的情感生活居然有機會像閨蜜一樣和媽媽分享。媽媽帶給我最溫暖的一句話大概是「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們,讓我們為你一起承擔那些傷害。」那時我哭了很久,但我知道就是因為那些傷害讓我走到了今天,讓我今天有了出櫃的勇氣向我媽坦白。或許因為我總是習慣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裡上,已至於我早就看不清這個世界,看不見它尚未崩壞的角落。

我們的關係沒有惡化只有改善,我媽更努力督促我的台灣生活,為的是希望我可以穩定留在LGBT友善的台灣生活。我們維持著一樣的相處模式,對待彼此有那麼點親切,那麼點隱忍,那麼點藏不住的愛。就像在馬祖這幾天,我們通話聊天也儘說著日常,今天玩得如何,明天要幹嘛。沒什麼大的改變,只是我們都比之前輕盈多了。我想我或許一直都沒辦法寫出非常好的故事,但創作讓我重新檢視和重視自己的人生,並讓一些關係修復,我覺得它的意義在過程中已經達成了。這學年的創作還是有收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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